前面我们说过,中国古代的“五穀”即一般指“稻、麦、菽(shū)、稷(jì)、黍(shǔ)”。根据游修龄教授的说法,黍(shǔ)为禾本科的“黍属”(Panicum),“稷”即“粟”,为禾本科的“狗尾草属”(Setaria)。因此,“五穀”中的“黍”(Panicum miliaceum)就是北方所说的“糜子”,穗子像高粱,可做笤帚,去壳后称“黄米”;“稷”或“粟”(Setaria italica)就是北方所称的“穀子”,去壳后称“小米”。(参看博文:中国古代的五穀)
有网友说:“在我们老家(山西),糜子就是糜子,黍子就是黍子,不同的。黍子我们叫黄米,用来做糕的,把黄米磨成面粉,用来做年糕,很黏糊。糜子是用来做糜子粉,夏天在西瓜未上市前,吃糜子粉用来解暑降温。”这个问题很有趣,我查了手头的三部山西方言词典。
《万荣方言词典》说,当地有“穀子”(小米)、有“藿穀”(小穀子),还有“黍子”(籽粒比小米稍大);黍子分两种,磨成粉有黏性的叫“软黍子”,没有黏性的叫“硬黍子”。显然,山西万荣的“黍子”就是我们所说的“糜子”(黄米)。
《太原方言词典》明确说“黍子”去壳后叫“黄米”(又叫“糜米”);另有“糜子”,解释不详,只说是“一种粮食作物”。
又查《忻州方言词典》,有“糜子”,说是“穄子和黍子的合称”;有“硬糜子”,说是“穄子,形状跟黍子相似,但子实不黏”;有“软糜子”,说是“黍子,子实淡黄色,比小米大,可以酿酒、做糕等”。当然也有“穀子”(小米)和“小穀子”,后者是“一种回茬种植的穀子,生长期较短,颗粒也较小”。
万荣在晋南,属于中原官话汾河片,与陕西关中同类。太原和忻州都属于晋语区,与陕北方言同类。很显然,忻州的“软糜子/黍子”就是万荣的“软黍子”,也就是我们所说的“糜子”(黄米),忻州的“硬糜子/穄子”就是万荣的“硬黍子”,也就是山西人“用来做糜子粉”的“糜子”。
也就是说,“糜子”有软硬之分。山西人把“糜子”中有黏性的一类称作“黍子”,把没有黏性的一类叫做“糜子”(穄子)。“软糜子/黍子”用来做年糕,“硬糜子/穄子”用来做“糜子粉”。陕北、内蒙相邻地区都说晋语,估计这一带晋语区说法都一样。
补充:
我又查了《西安方言词典》,相关条目只有“穀子”和“糜子”,说“糜子”就是“穄子”。又查了《银川方言词典》,除了“穀子”以外,收有“糜子”、“小糜子”和“大糜子”,还有“黄米”。“糜子”解释为“稷”(词典作者的认识);“小糜子”是“生长期为60天的糜子,一般在麦收后复种”;“大糜子”是“生长期为120天的糜子,一般在山地种植”;“黄米”是“糜子脱粒后”的名称。显然,银川方言的“小糜子”相当于万荣和忻州方言的“小穀子”。
方言中同名异实或同实异名的现象很普遍,对于庄稼最关键的是植物学上的分类。“黍”是Panicum miliaceum,“稷”或“粟”是Setaria italica,根据拉丁名,进入专业学术机构的植物图库看一看,哪个是“黍子”,哪个是“糜子”,就比较容易判断了。
山西、陕西、甘肃是“黍类”(Panicum)和“稷类/粟类”(Setaria)植物的主产区,比较这一带方言里各样“穀物”的叫法,应该很有趣。 —— 2012年12月7日
补充二:
终于弄清楚了,糜子和黍子都是黍类,不黏者称为穄(jì)或糜子(méizi),黏者叫黍子,山西方言中分得很清楚,说明当地两种黍作都有。陕西及西北方言中只有糜子或穄子,说明这一带只有不黏的一类,没有黏的一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