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秋的原野镰声四起,所有的庄稼都被收割。于是,每家每户便开始享用小米的美味了。上缴公粮后每人最多分上十斤的,所以小米在我的家乡特别珍贵。在我的记忆中,母亲除了做金黄的小米干饭外,为了细水长流,为了多吃上几餐,还和高粱米掺和在一起,做成美味可口的二米饭,这样的口福只能等到节日或家里来了客人。
谷子虽然是旱地上的大田作物,但因为产量较低,所以远不及玉米、高粱的种植广泛。在我的印象中,谷子似乎是苗条纤弱的少女,她的娇贵与高傲,却使她拥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。当珍珠般的金灿灿的小米展现在乡亲们的眼前时,那种喜悦和满足是玉米、高粱无法替代的。
万物复苏的时节,也正是庄稼人播种的忙碌时。种子播下去后,起初原野上一片沉寂和空旷。约摸15天左右,嫩绿嫩绿的禾苗破土而出,奇迹般向天空伸展身躯,在和煦的春风中开始了短暂的激情舞蹈。一般地讲,谷子是无须间苗的,因此她们的株距很小,稠密而错落有致,有点像早春的绿韭。但谷子不是韭菜,她是庄稼人精耕细作的粮食,她是滋养乡亲们筋骨和血脉的无比金贵的粮食。
及至夏尾,长了半人高的谷子就开始孕穗了,那也许是谷子一生中最快乐最美丽的时光。但谷子的纤弱还是令人牵挂,一阵暴雨袭来,一阵狂风吹来,大片大片的谷子起起伏伏,踉踉跄跄,纤细的茎秆不时的弯曲倒下。但是,柔韧的谷子还是顽强地站直了腰身,因为她们骄傲的头颅,正在孕育着果实和希望,暴风骤雨无法阻止她们走向秋天执著的脚步。
到了秋天,一位年长的护青员往来穿梭于原野,他神色庄重,不苟言笑,头戴一顶压得很低的草帽,人们须走近才能看到他机敏的双眼。护青员倒剪着双手,手里持着一把锋利无比的镰刀,他的任务就是防止小偷,驱赶鸟兽。他行踪诡密,有时甚至昼伏夜出,有点像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冷面大侠。
在所有将近成熟的作物中,谷子最容易受到侵犯。当饱满的谷穗垂下沉甸甸的头颅,站在谷地之畔的你会惊奇的发现,那密匝匝的修长的谷穗,多少有点像荡在村姑娘脑后的辫子。阵阵秋风拂来,田野里传出谷穗相互碰撞的微响,那也许是一株谷穗对另一株谷穗由衷的赞美。谁知道呢?我能够知道的是,大片大片的麻雀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,雨点般栖落在金黄的谷地,疯狂地啄食渐次成熟的谷穗。这令护青员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,驱赶鸟群的他疲于奔命,往往是赶跑了一群又飞来了一群。
后来村里人发现,谷地里竖起了几个栩栩如生的戴着帽子披着衣服的童话般的草人,这是老护青员的作品,是用来吓唬麻雀的。但麻雀并没有望而却步,而是屡次集体出席这盛大的秋天盛筵。再后来,护青员和乡亲们对麻雀的造访权当视而不见。是啊,慷慨无私的大地奉献了这么多丰盈的果实,何必在乎麻雀分享区区一点粮食呢?
保定晚报2016.9.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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